“智人协会的执行员，这边检查一下。”
秦堪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环视一圈，但只能通过缓缓摇头来表达自己的无奈。这里的糟糕程度让他的公寓看起来都算得上干净舒适。墙角的蜘蛛网，书封上厚厚的灰尘，发霉的被褥，一切的一切在空中汇聚成复杂作呕的气息。
从老人的视角看过去，想必他根本不像是在执行任务。此时的画面很奇怪，老人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们，诺玛蹲在地上撸猫，秦堪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
我究竟在干什么？秦堪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
重生后应该要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才对，而不是在这里看着诺玛撸猫......
无所谓了，反正维利亚城里也没什么合乎逻辑的事情。
但这样干耗着显然不太好。于是秦堪清了清喉咙，准备和老人搭下话，权当是在获取情报了。
“你......叫什么名字？”
“约翰逊-沃克。”
“一直都住在这里么？”
“我以前在苏格兰。”
“苏格兰？”
“爱丁堡那里。”
老人的声音很小，很沙哑，他那不设防的样子里更多的是无奈，像只任人宰割的老羊，注视着不速之客闯进自己家里。
有鉴于他说的话充斥着秦堪不认识的名词，秦堪决定有必要深入查看一下老人的资料。
[输入公民信息：约翰逊-沃克]
[范围：072区]
[无结果]
芯片给出的信息让秦堪挑了挑眉毛。
要么是老人说谎了，要么是他有问题。所有维利亚城居民出生的时候都会注册公民信息，就算侥幸逃过注册，一个月内必定会被特警队找上门。
“你的公民编号是多少？”
“我没有公民编号......”
没有公民编号，怎么可能？秦堪瞥了诺玛一眼，后者还在专心致志地摸着猫。小猫的情绪恢复正常了，也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挣扎是徒劳无功的。
秦堪曾一度担忧诺玛对小猫做出什么行为，但直至目前为止，一切安好。早上的诺玛实在过于乖巧，以至于秦堪怀疑她在晚上会和狼人变身一样切换人格；但没有，在秦堪命令她动手之前，她看上去和普通得少女一模一样，除了那双红色的瞳孔。
很难想象这样的少女曾经是个杀手。死亡的画面又跑出来了，现实与记忆交叠，秦堪费了一点力气才把画面驱逐出去。
用力吸了一口烟草，秦堪咳嗽了起来。三年前的自己还在抽便宜的香烟，这种呛人且猛烈的味道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好吧，你一个人住么？沃克先生。”
“嗯。”老人翻开手上的书，“执行员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大驾光临。我没有犯罪记录......”
“是啊，毕竟你连公民编号都没有。”秦堪摇了摇头，“你有工作么？”
“没有。每个月福利部会发放救济金。”
“福利部？”秦堪愣了一下，“我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政府部门，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
“怎么会呢？”老人的表情很困惑，“每个月的十五号我都会去第三街的福利部领取救济金......”
“072区的第三街么。”
“对。”
“那个救济金是谁在发放？”
秦堪很确定整个维利亚城都没有福利部这种东西。白天的政府和夜晚的智人协会都不会向人类发放金钱，无论是任何形式上的，因为智人协会的高层深信福利政策会打破维利亚保持平衡的核心要素。
“一个叫卡温顿的小伙子......”老人深吸一口气，“每个月三十杜比......我们都是靠这笔钱活着的。”
卡温顿，第三街。秦堪在心里记住了。迟一些顺路去看看吧，居然有人假冒政府官员发放救济金，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三十杜比可以做什么，一天一杜比——”
“隔壁家在后院打了小水井，每天会送一桶水给我......然后商人马库斯经过这里的时候我会向他买一点过期的压缩饼干，偶尔会买没人要的鸡胸肉碎和火腿肠，加一点盐巴就可以吃两餐了。”
“你还有多余的食物喂猫。”
“它是唯一会来看我的生物......定期的。”
“没有人帮你么。”
虽然知道答案，但秦堪还是提出了疑问。不知为何，他有些想听沃克亲口说出‘没有’，这仿佛是一剂良药，能让他对维利亚的冷酷保持清醒。
“这一整条街都是。”
“都是？”
“都是我这样的人。执行员先生，就连罪犯都不愿意到我们这里来。虽然我经常晚上会不记得锁门，但从来没有失窃过......”
071区也有许多这样的地方。哪怕触目惊心也好，大概正是因为穷困到罪犯也不愿意光顾，反而没有什么人在乎了，包括执行员。
他们一般把这种地方称作：活人墓场。
“再说说公民编号的事情。”
“我没有公民编号......”
“好吧，那你是这里的原住民么？”
“不，不是。我从很远的地方来。”
“北部？”
“天空上面。”
“什么？”
“天空的上面。”
秦堪揉了揉耳朵。
“天空的上面是什么意思？”
“就是天空上面......执行员先生，我从一个有真正的天空的地方来。”
“真正的天空又是什么。”
“是真的天空，不是假的。那里有真的太阳，真的月亮，真的蔚蓝色。蓝色是大海折射出的色彩，不是蓝光制造的。”
老人的精神状况不是很正常，但秦堪不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智人协会的守则之一就是妥善处理任何荒唐的资讯，毕竟整座维利亚城就没有什么正常的东西。
“大海，很广阔的一片水，我在挪威度假的时候会出去钓鱼。”说起这些，老人的眼睛忽然就有了神采。他缓慢移动到床尾靠近门口的位置，指着门外说道，“他们都说那是假的，可是他们连城墙都没有出去过，又怎么知道自己知道的是真的？”
秦堪看了眼手表。老人的话夹杂了太多他无法理解的名词，这让沟通变得很困难。
而且当务之急还是处理掉异常生命体，他没有必要和老人在这里耗时间。
“诺玛，我想我们可以走了。”
“......嗯。”诺玛手上动作不停，眼神纠结。
她盯着秦堪，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秦堪叹了口气。
“好吧，最后五分钟。”
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秦堪重新把目光转向老人，“你......最近有没有见到072区有异常状况？”
“我平时不出门。”
“......”
第三次沉默。
“沃克先生，贵庚？”
“七十？八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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